羲和似是觉察到了微妙的不对劲:“望舒?”
望舒忽得回神,面对着羲和的目光,唇齿微微启合,迟疑了许久,说的却是:“阿姊,我不知道。”
*
西方之地,佛音浩渺。
一群人跟随在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身后,双掌合十,微垂眼眸,仿佛在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他们的人数很多,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竟然怎么也看不到头。
多宝抬眸望着须弥山上的庄严宝寺,眼底似有几分深思之色。
最后的伽蓝们守护着这座空空的宝寺,等待着里面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真佛。他们的眼底也带着几分迷惘之色,像是不知道为何接引准提他们始终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却仍旧坚定地站在多宝身前,准备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他的前进。
宛如螳臂当车。
多宝却真的站定了自己的步子,不再妄图踏入须弥山。伽蓝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握紧了自己手上的法宝,警惕地注视着他。
发生了什么呢?多宝同样在想。
就算他师尊能够替他挡下一时的天机,如今都到了这般地步,为何接引他们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想什么?
截教的大师兄眉眼微垂,仔细回忆着前一世他与接引准提他们相处的经历,试图从中寻出一二的经验来。只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放弃了这样无谓的努力,转而从结果来推他们的意图。
接引和准提心心念念的是西方的兴盛。
为何?唯有西方兴盛,他们作为圣人的实力才会水涨船高。
既然如此,他们势必不可能放弃西方,一旦发现了他在西方的举动,他们会立刻放弃一切返回西方。这是他们的底线与坚持。
如此说来……
他们为何始终没有出现?
在他师尊,乃至于道祖之外,谁能将西方几乎沦陷的消息瞒得这般深?
多宝想着想着,心头忽而泛起了一丝寒意。
那寒意愈发得深,像是天地之间永不止息的大雪,顷刻之间,将一切生机埋葬断送。诛仙阵前,万仙阵下,也曾有过一场这样的大雪。白雪衬着红梅,满地死尸苍凉。
他师尊执着青萍,始终固执地站在荒雪之间,一字一句叩问着天道:“何谓天意?”
老子不答,元始缄默。
西方二圣拈花一笑,眸底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娲皇宫中,女娲圣人早已闭上了眼,不愿去看她始终骄傲的师兄沦落到如今地步。
而他本人则置身在桃园之中,绝望而痛苦地看着这一幕——
多宝想起了这丝寒意的来源,也想起了它真正的名字。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眸光倏忽冷淡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始终压制不住心头那微微的颤抖。
天意……是天意啊!
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真正正将这洪荒众生玩弄于鼓掌之间?唯有天!唯有至高无上,永恒不灭的天啊!
祂昔日能将截教通天教主瞒得死死的,瞒到他们临死前死不瞑目的那一刻,今生今世,便同样能够将西方沦陷于他手的消息瞒住!
西方二圣,竟然早就已经是祂的弃子!
也许是祂意识到他们无法对东方造成任何伤害,发觉了他们的无用,又不肯放弃压榨他们的最后一点价值;又或者,祂想要借此再做些什么,所以布下重重迷障,任凭他们一步步走向绝路。
只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祂确实将西方的这两位道人抛之了脑后,淡漠无情地安排着他们的命运。
多宝心头骤然极冷,翻来覆去将这个念头想了数遍,思绪几乎乱成一团乱麻。无人敢去打扰他的思考,他便独自一人立于须弥山前,眉头时蹙时松,神情从怅然若失到苦大仇深。
良久之后,他忽而抬起眼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须弥山,又微微移动着视线,将目光落到那座高高的宝寺之上。
万道金色的佛光依旧祥和地笼罩着这座宝寺,周围的菩提树微微摇曳,送来安宁的气息。似有若无的佛音从宝寺里面传来,仿佛能够瞧见一个人影正跪拜在佛像之前,模样虔诚,一跪,一叩。旋即,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他”站起身来,抬手往佛像前插上了三炷香。
当真还有人在里面吗?
又或者说,果真是“人”在里面吗?
多宝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