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医生的判断,诸伏景光面露担忧。但不得不说,在听到她失忆之后,他的内心深处闪过一丝庆幸,或许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忘掉对她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就让他们重新认识一次……这没什么不好的。
半躺在床上的病人还睁着一双清澈茫然的瞳孔望着他们,诸伏景光走回床边,脸上的笑容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是藤森景,失忆前和你是——”
诸伏景光在前任交往对象、现任交往对象和普通朋友之间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在下属的眼前说道:“我们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你可以相信我。你还记得什么吗?”
以他现在的身份这么介绍还算合理,神无梦对“亲密朋友”的关系没有意见,摇摇头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元川插话问道:“连名字都忘了吗?”
“你的名字是——”
诸伏景光再一次陷入挣扎。他手里恰好捏了个她的假身份,而她如今失忆,几乎是天赐良机,他应该把握住帮她彻底从那个组织中离开。
他不愿意错过第二次机会,开口道:“诸伏无梦,这是你的名字。”
神无梦点到一半的头卡壳,眼睛眨了眨,差点没演下去。
“诸伏、诸伏无梦吗?”她生疏地重复了一遍,接着指了指床边铭牌,“但、但这里写的是【神无梦】?”
做决定的时候或许有所思量顾虑,但话说出口,诸伏景光接下来的解释就流畅许多,一双蓝色的眼睛真诚至极,令人无端相信他的全部说辞。
他将铭牌取下,说出的话既在回答神无梦,又在朝摸不着头脑的下属交代:“我们是警视厅的警官,正在调查一起重要案件。你是这场案件的目击证人,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拥有假名是必须的。”
元川立刻信了。
他想,不愧是藤森警视,竟然连证人可能会有危险都考虑好了,但那个【诸伏】的姓氏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们部门要负责给神小姐把假身份的信息补全吗?
事情的发展远超预期,虽然没被抓捕也没被铐上手铐是好消息,可身份变得实在莫名其妙。
神无梦努力放空面部表情,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统统,他是在试探我吗?】
系统比她敢想敢说多了:【这个坏男人只是想占梦梦便宜!名字一点都不好听,梦梦还不如和我姓ai294呢!】
那串复杂乱码神无梦甚至没法重复,想到另一件事:【糟糕,上次的u盘一直忘记还给他了……不过我是目击证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失忆”的她没理由在一个名字上追问太多,她看向诸伏景光道:“藤、藤森君……这么称呼你可以吗?”
陷入昏迷之中,她的唇瓣干燥发裂,上面还有突兀刺眼的伤口,他用棉签润了一夜也没有太好转。
诸伏景光将床头柜的水杯拿过来,插好吸管递到她的唇边,回答道:“你以前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叫我‘景’。”
“……hiro?”神无梦叫一声他的名字,又问道,“目击证人是指我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开车离开来叶山的时候状态很差,只记得当时她的神志恍惚,追尾琴酒的保时捷后就直接失去意识,也不清楚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们的态度和言语之中多少能推断出自己并不是案件嫌疑人这件事。
“是这样的,您好,神、诸伏小姐,我是元川。”
元川在上司的注视之下改口,掏出本子和圆珠笔,尝试着让她想起一些车祸前的情况:“昨天晚上在来叶山上有一名男士遇害身亡,之后山道上发生爆炸。”
前情提要说完,他继续道:“您在山脚附近发生追尾事故,但另一辆与您相撞的车却选择逃逸。经调查后,我们认为那辆车的司机是来叶山上案件的嫌疑人,想问问您是否看到了什么。”
尽管只跟神无梦在台球厅见过一次,但元川对她的印象很好,还想问问是不是她目睹了什么关键信息才见义勇为地开车撞上去想要留人,只是这番猜测过于主观,不适合在这时说出口。
至于那辆保时捷356a在逃逸前还朝警车开枪这件事就没必要在无辜市民前提及了。
元川同样含糊带过那具尸体心脏处的致命伤为枪伤。
神无梦听明白了。
所以琴酒是为了把整件事的责任都揽过去才把她一个人留在现场吗?那支伯莱塔估计也被他拿走了,不然警方不可能丝毫没有怀疑她……
但理清楚之后,她反倒有点看不懂琴酒了。
一边逼着她杀人,一边又帮她把嫌疑洗清,她之前甚至以为琴酒希望的就是她被警方通缉然后不得不跟着他四处流亡……
是她小人之心了?
神无梦说不清自己这会是什么心情,好像既因为琴酒不断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而反感抗拒,又因为他在帮她善后时流露出的那一点妥协体贴而生出些非她本意的动摇。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插入手背的细针发生轻微移动,带来轻浅的刺痛,告诉她在不知不觉中用了多大的力。
神无梦无法否认,琴酒对她的态度确实复杂而矛盾,那是一种扭曲的保护欲和控制欲。他会毫不留情地让她执行命令,在她犹豫或反抗时露出危险嗜血的冷笑,自顾自漠视她的挣扎。然而,在她即将陷入麻烦、将要被警方盯上时,他却选择将她从风口浪尖中捞出来。
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的手背冰凉,那根针几乎要穿透薄薄一层肌肤弹出来。诸伏景光的眉头轻皱,将她的左手重新摊开,像三年前一样从她的指尖缓缓揉到指根,最后包裹住她的整只手,关心道:“是想到什么让身体不舒服了吗?当心输液针,是不是太凉了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