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奇怪,干脆按了下喇叭,接着下车跟上去:“西拉?”
神无梦不想理他,她现在需要安静,但有些人身高腿长,没两步就挡在了她的跟前,怎么也绕不过去,让她不得不抬头看他:“做什么?”
“你……”降谷零看出她的脸色不好,把关于莱伊的问题推后一点,迟疑道,“你还好吗?”
神无梦大概猜到他是听说了莱伊的事情才找过来,说道:“我没有心情和你吵架。”
降谷零被她气道:“难道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吵架的?”
“不是为了莱伊?”神无梦觉得好累,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对他说道,“他死了,我开的枪。”
“什么?”
降谷零以为她在开玩笑,又或者这种话只是说给琴酒听的。他回头看了眼,那辆保时捷已经不见踪影,整条路只有他们两个人。
神无梦想赶紧把他打发走:“没听懂吗?我说他、死、了。”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降谷零拿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这种不确定性让他感到一阵燥意,“你这个女人还真是——”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面,因为他兀然发现她的眼眶泛起红色。
神无梦盯着他,想不通为什么最讨厌的人会在最痛苦的时候出现。就好像那根轻飘飘落在她身上的稻草,也可能是积雪之上停留的薄霜,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层努力笼罩住情绪的薄膜仿佛在这个瞬间被撕裂,汹涌而来的悲伤和痛苦仿佛要将她击垮,鼻腔酸涩,眼眶发热,她再怎么用力咬住嘴唇也控制不住。
降谷零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
他们认识了四年,他从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就算偶尔看起来要哭了也只像是一瞬间的眼花,绝然不像现在这样……眼眶里蓄满了泪珠,只要眨眨眼睛,那些泪水就会沿着脸颊滚落。
降谷零几乎哑口无言,还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感觉:“你……你说的是真的?你和琴酒一起动的手?”
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理智告诉他就算莱伊卧底身份暴露之后出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扭转结局的。但他太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一时间觉得还不如和她吵一架,再怎么也比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要好过一些。
神无梦没办法再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紧张到来不及思考的环境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可到了现在,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开了枪,是为了将一个人杀死而扣下的扳机,无论对方是谁,又做了什么准备。
每问一句她就会记起一次,无论他脸上的表情是关心还是慌乱,落在她眼里都只剩下厌恶。
反正就是要说她和琴酒狼狈为奸或者助纣为虐之类的话。
一点、一点都不想听。
背景街道变成模糊的一团,只剩下并不分明的色块,神无梦清楚地知道她的情绪逐渐失控,无法忍耐的泪水顷刻决堤。
她努力睁着眼睛,但眼泪依然从眼眶坠下,一颗颗砸在地上。
“……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啊?”
神无梦觉得自己仿佛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在提醒她要保持镇静,一半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崩溃:“我是很坏的人吗?我从没有想过杀人,我明明救了……”
她哽咽住,再说不出后面的话。
就在刚刚,她已经动手了,和“杀人”没有本质的区别,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沦为那些最糟糕的人。
降谷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愧疚和自责。
他对她的态度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可他是公安,她是组织核心的代号成员,怎么可能听她说“没有想过杀人”这种话就能轻易信了呢?
这些事情他不该对她提起,但在这个瞬间,在他的手背沾到温热的泪水的时候,降谷零用低而缓慢的声音回答她道:“高特酒死了。”
“他是你和琴酒负责解决的卧底。”他陈述着事实,“在几次逃脱之后,他最终的落脚点依然被锁定,死在了安全屋内。伏特加说,那是你提供的定位程序,是你的功劳。”
“……是吗。”
神无梦望着他眼前的男人,控制住颤抖的声音,朝他问道:“但是卧底……不正是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吗?”
降谷零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我以为你和琴酒不同。”
“没什么不同的。”神无梦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伸手抹掉脸上的水迹,把话说给自己听,“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一定要这样吗?”
降谷零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判断她的言行:“你救苏格兰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是有人逼你在这里卖命吗?!”
被他质问,神无梦的音调忍不住抬高:“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自以为是?”
降谷零再无法保持冷静:“那你就告诉我啊,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像是真的有了脾气,神无梦反而觉得好笑。她的眼睫湿成一簇簇的,眨眼的时候冰凉,却又让她能得到些许平静。
无论原本在用什么样的心态和他交流,到了最后都会变成挑衅:“告诉你你就能给我?还是伟大的波本大人觉得我要死了,想要满足我的遗愿?”
降谷零不知道他这一瞬间的咬牙切齿是否出于对她的气恼:“别说这种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爱。”
她说得很快,短促的发音快到降谷零甚至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神无梦不介意再对他说得清楚一点,反正他从来不会信她的话。她站在他的面前,在这条偏僻寂静的道路边告诉他尚未有人知晓的真相:“我要彻彻底底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