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那年下山游历,路过一个难民村子。陶花枪不知怎么回事,一头撞在了师父身上。师父看她可怜,又见她家里人实在撑不下去,便应了她爹娘的恳求,用三两银子把她带回来——”
“胡说什么!”陶花枪长眉一立打断他,“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到处嚼舌头!”
“我没胡说,当时我也在!”
“你那时候毛还没长齐呢,你知道个屁!”
“陶花枪!你还知不知道长幼尊卑?!”
“我呸,劳资可比你大!”
“……”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又争执起来。冉颜颜叹出一口气,无奈转身。
她走到院子中的树下,正要抬头,却隐约发现树杈枝丫中有一个人影。
路寒潭正坐在树上,一身白袍搭在腿上。他一脚踩着枝干,另一只脚悬空,正看着他们。
对上视线,路寒潭先是一愣,而后掀衣下树,动作熟练。
冉颜颜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路寒潭淡淡一瞥还在吵架的两人:“比他们早。”
“……”
冉颜颜问道:“今天是中秋节,你没去山下看看?”见见你的亲人……
“没什么好看的。”
冉颜颜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看路寒潭平日的表现,他也不像是有亲人在世的样子。为了转移话题,冉颜颜又道:“大师兄得到师父的准许,可以带我们去山下玩半日,你要一起吗?”
路寒潭抿唇,似乎在想着什么。
“师妹,到了山下和我一路把!我带你去杂技坊!”萧启明在另一边朗声道,“山下我最熟了,哪里有吃的、喝的、好玩儿的,我都知道。还有采买人间新奇物什的集市,可热闹了!”
陶花枪急忙道:“我也去我也去!待在山上大半年,我快闷死了。”
萧启明:“你刚才不是说不和我一起!你跟去干什么!”
“谁跟着你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就去!”
“那你自己玩儿。”
“凭什么!我要跟着冉颜颜。”
“你凭什么跟着她!”
“那你又凭什么!”
冉颜颜:“……”
路寒潭:“……”
半个时辰后,四人一同出现在山门前——萧启明和陶花枪争吵无果,灵机一动把路寒潭也拉了过来。美其名曰增进是兄弟情义,其实是为了多一个人分散陶花枪的注意力。
然而路寒潭一向高岭之花,陶花枪也志不在此。
四个人就这么各怀鬼胎的下山了。
刚过山门,冉颜颜便看到前面聚集了许多弟子和布衣百姓。他们大多带着鼓囊囊的包袱,里面不知装了多少吃穿用物。众人或嘘寒问暖,或抱头痛哭,都是一幅温馨的好景象。
陶花枪边走边猜测谁家看起来比较富贵,谁家带的月饼最好吃,谁家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奔来的。
她自顾自说着,最后脱口而出:“小师兄,你家里人呢,他们没来吗?”
“死了。”
“……”冉颜颜收回了还没来得及制止陶花枪的手。
“……哦。”陶花枪干‘哦’一声,众人一时无言。
片刻后,陶花枪有些抓耳挠腮地又道:“我爹娘估计也——”她突然不动了。
冉颜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熙攘的人群中有一簇人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都穿着粗布衣服,虽然破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甚至还掉了色。
站在前面的是一对伛偻苍老的老人,其中一个眼球浑浊,像是看不清外物。只是一直伸着干枯的脖子向外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另一个人挎着灰蓝色的包袱,枯燥的手臂从短了半截的衣袖外暴露出来,血管清晰可见。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高二矮三个孩子,都是一副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的样子。三个人挤在一起无所适从地看向四周,也在找人。
他们本来是一大家子,但此时窝在一起,像小心翼翼的鹌鹑。
陶花枪此时没了嘻嘻哈哈的假小子架势,她好像一瞬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