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还哭过呢,可哭过之后,还是想活。
“他住在秀水巷倒数第三家,喜欢吃吴记的小馄饨。
他打过我二十三次,打他娘子,每天都打。
我有一次想进他们家院子,往水井里撒尿。
他娘子被我吓一跳。
鼻青脸肿的一个小妇人,还有心情怜悯我,把她袖兜里的杨梅给我一颗。
当时她一只眼睛睁不开,两边脸上都是巴掌印。
那眼神,我能记一辈子。
从那以后,我碰见了,就多看她一眼。
也不为什么,就看看她今日挨打了没,吃到饭了没……
后来,她去当铺,当掉一直带着的银镯子。
好像他男人要出去学人家做生意,没有本钱,想卖房子。
她多傻啊,那个男人实际上是去赌了。
一屁股债还不上,就想骗她当镯子呢。”
堂远低着头,一只蚂蚁在他草鞋上转悠,企图找到点吃的用的存到洞里。
叶青竹低沉的问道:
“所以,你觉得那银子反正也有去无回,拿了就拿了?”
堂远看着大哥,双眼都是认真。
“我当时没想拿的,好多活下来的人翻东西,把她翻出来了。
包银子的布,跟她最喜欢的裙子是同一块。”
叶青竹嗓子有点堵,问道:
“那,你怎么认出是她的?”
堂远捡了一粒小石子,用两指搓着,好久才说道:
“没认出来,可我就知道是她。”
叶青竹皱眉,三溪镇的人,他几乎都认识。
堂远说的那家,男人很有印象,女子出门就低着头,他有些模糊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叶青竹问他:
“老三,那女子,跟你像不像?”
叶堂远眼珠一顿一顿的转,褐色的瞳,慢慢聚上一层水雾。
泪珠一颗又一颗掉下来,唇色苍白。
“她,脸颊凹下去两个坑。
右脸有一颗不大的痣,在耳朵旁边。
她,她也不是三溪镇本地人……”
堂远哭的没有声音,甚至啜泣都没有。
身后是忙碌的另外几个。
看过三弟的哭,叶青竹明白了什么叫以泪洗面。
同时心里更自责,他那个时候可真不是人啊!
一下又一下轻抚三弟的背,嘴里念念叨叨着道歉。
“是大哥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大哥。”
“因为一包银子,我还怀疑你以前要到的吃食也是偷来的。”
“要饭没脸没皮有什么的?不妨碍别人活着。”
“可是偷了、抢了,终有一天回不了头啊。”
跪着讨饭,是为了自己的命。
若是跪着死,是为了啥呢?
那天叶青竹说了许久的话,堂远在大哥低沉的嗓音中,竟然哭着睡着了。
菱角想要过去叫他们,柳承没让。